星期日去教堂望彌撒,又見到老神父了.自從他退休後,因為住的較遠,又常雲遊四方,除了重大節慶活動外,只偶爾會回來堂區來共祭.每次見面,他仍像老頑童似的老遠就熱情的招手,然後就迫不及待的要告訴你一些他的趣聞.


   因為今年是教會的司鐸年,每個主日彌撒結束時我們都會公念這篇禱詞,為司鐸祈禱:



全能的天主聖父,求你因聖子耶穌基督的功勞,和祂大司祭的愛心,垂顧禰召選的司鐸.仁慈的主!請不要忘記,他們亦是軟弱的受造物,求你激發在主教給他們覆手時所給予他們的聖寵,使他們能夠緊緊地追隨你,不要被仇敵所戰勝,永遠不做任何不相稱神聖使命的事.


主耶穌,我為忠信和熱心的司鐸祈禱,也為不忠信和不熱心的司鐸祈禱;為在本地或在外地工作的司鐸祈禱;為在受誘惑、孤獨、頹喪的司鐸祈禱;並為年輕的、病弱的、臨終的和在煉獄中的司鐸祈禱.更為我所愛、給我付洗、赦免我罪、為我主持彌撒、將聖體聖血分給我的司鐸祈禱;也為開導、訓誨、幫助、鼓勵我的司鐸祈禱,


主耶穌!求你將他們緊密地放置於禰的聖心,賜與他們無限量的祝福,,從現在到永遠無窮之世.阿們.



 
   大多時候我雖然也專心,誠心的念這禱文,但今天望著在祭臺上的老神父,想到與老神父交往的點點滴滴,禱文上的每一個字,都重重的敲擊在我的心頭.好想再對老神父說次,謝謝你.

   於是我又把這篇幾年前老神父退休時,我為他的退休專刊寫的這篇「猶達斯手記」翻了出來:


 


 猶達斯手記  


「主,是此時要給以色列復興國家嗎?」(1:6)


   六年前,依依不捨地送走了為我啟蒙施洗的「駱駝神父」後,我就懷著如同猶太人期待默西亞的心情,等待將要來接任的新本堂神父.焦灼的心中試圖從所聽到的片段消息來拼湊出新神父的模樣.當時領洗不滿四年的我,也只能憑著一生中經歷過寥寥可數的三任本堂神父的形像去模想.新來的神父會是一位談笑風生的帥哥,有如程若石神父嗎?還是像語藏玄機,胸有溪壑的陳永怡神父呢?或許又將是一位行雲流水,使人如沐春風的陳琨鎮神父哩?聽說這位老神父曾在美、加十數年,許他應該更像江河千里,滔滔不絕,能用八種語言講道的江綏神父,或是足跡遍天下,學養豐厚,見聞廣博的彭保祿神父吧!


眾人都驚訝猶豫,彼此說:「這是什麼事?(2:12)


   老神父來了.略顯孱弱瘦小的他,第一次講道,就造成「全城鬨動」.福州話、廣東話、臺語、國語,都能來上幾句的老神父,畢竟是經過大風大浪之人.為了貫徹「本土化」,在國語講道之後,他體貼的用廣東話再總結一番.雖然他的福建口音,讓我這個從小在眷村長大,聽慣了南腔北調,從未到過福州的福州人,有幾許親切的感覺,但不可否認的,稍不留意時,還是分不清他是說「凡勞苦受重擔的人」還是「王老五手中彈的人」.後來才發現,神父講起廣東話的時候,「不識聽也不識講」的臺灣人都聽懂了,倒是香港人通通「莫宰羊」.原來是五旬節到了,「人人都聽見他們說自己的方言」(2:6).


猶太人要求的是神蹟,希臘人要求的是智慧(格前1:22)


   人如其名.聖名伯多祿的陳兆望神父依然保持著他出身漁家的純樸與勤儉.於是教堂漏雨了,神父身先士卒的搬梯上屋去檢查;冷氣停擺了,神父急忙衝進儲藏室去修理;辦公室要電腦連線,神父鑽上閣樓頂去拉電纜.有次聽到神父提及他在換聖堂天花板的燈泡時,一個不慎,腳下的梯子滑開了.所幸他早有所備,已在腰間用繩索將自己繫在樑上,才沒出事.言者輕鬆,聽得人不禁替他捏一把冷汗.眾人紛紛「告誡」神父,萬萬不可再如此「玩命」了!其實,在講道上,神父也是同樣地用著這種認真賣命的態度.看到他在臺上,拿著講稿,努力的要把一字一句讀清楚,有心人不難看出他確實費心盡力地想要作好這件事.但畢竟天主給他的恩寵並非在宣講的能力,對神父的講道,心有微詞的人,恐怕也不止我一人吧!某次證道時神父自云:「雖然我很用心的幾天前就開始準備,甚至在路上都在想要講什麼,但是在臺上就忘了,請你們原諒」.望著白髮蒼蒼的老人,心中響起李若望神父說的話:「不管老神父的能力是否比你們差多少,但他把終生奉獻給了天主,這樣的信德就不是我們任何一個人能夠比得上的」.


「辣彼,難道是我嗎?(26:25)


   多年以前,在加州參加基督活力運動時,一位新結識的外州教友對我說:「久聞達拉斯堂區,活力充沛,恩寵也特別多,但是教友也特別『難搞』」.那時剛領洗不久的我,正有滿腔愛主的熱情,對他的「難搞」之言,非常不以為然.陳神父初來堂區之時,我因剛卸下了牧民諮議會召集人(相當於台灣堂區的傳協會主席)及大傳組組長的事工,在堂區內唯一幫忙的工作是替堂區的刊物「葡萄藤雙月刊」打雜及邀稿,與神父之間似乎沒有太多直接的接觸,總想至少自己絕不會淪為這「難搞」之輩.卻沒想到半年之後因我罔顧神父的指示,堅持不肯將已排版就緒的「葡萄藤」中一篇具有爭議性的文章撤換下來,強渡關山的出刊發行了,而在小小的堂區內直接或間接的引發了一些風波.當時的大傳組長治財姐,為此受了不少委屈,主編業美為我揹了黑鍋,神父所受到的困擾與打擊更是不在話下.但是神父卻只默默地包容了我的蠻橫強悍,從來沒有對我有過一句指責.心中仍然忿忿不平的我,在宣告「因理念不合,不再參與葡萄藤的工作」後,對神父也都刻意迴避,但神父總是老遠的看到我,就熱情的向我伸手招呼「念祖兄」,而我卻連向神父道歉的勇氣也沒有.


他們給他穿上他自己的衣服,帶他去釘在十字架上.(27:31)


   堂區籌建新堂的工作在今年開始進入了最高潮.在訂立了籌集四十萬美元的目標後,募款小組也面臨了從所未有的艱難挑戰.為了激發教友奉獻的熱情,我促請神父親筆書寫一封致教友的公開信.卻沒想到在神父答應我之後,久久沒有下文.兩個星期過後,當我幾乎按耐不住要再催請的時候,神父略帶靦腆的將一封用毛筆書寫的信交給了我,他說「好多年沒寫毛筆字了,這一陣子我每天在家重複抄寫好多遍,今天才寫好」.看著俊秀挺拔的字跡,不知道為什麼我想到的是老神父爬在梯上,將腰間繩索繫在樑上的的認真賣命的模樣.神父的信寫好了,建堂募款資料袋準備好了,要怎樣將這訊息送達到每一位教友手中卻成了值得思考的問題.當我在建堂委員會中提出了請神父「下鄉走透透」,一則作退休前的告別,再則挨家挨戶送達奉獻意向卡,以示慎重的想法時,立時遭來大家的極力反對.眾口交責,怪我不顧惜年近七十的神父,如何能有體力在短短數週內,如此來往奔波逾百戶的教友家庭?只有老神父毫不猶疑的說:「我願意」.


我的上顎枯乾得像瓦片,我的舌頭貼在咽喉上面 (22:16)


   我對神父「下鄉之旅」的建議,在建堂委員的體恤下,折衷成為由神父探訪各家庭查經班及善會後,再探訪其他沒有參加任何團體的個別家庭.建堂推動小組也為神父準備好印有每個教友家庭名字的的資料袋,好讓他一一送達.幾天後的一個夜晚,神父在路上打電話來,囑咐我再多準備幾份額外的募款資料袋,他馬上要過來拿.半小時後,行色匆匆的神父進了門就像孩子般興奮的數說:「我下午去阿靈頓探訪,但我的資料袋不夠,因為有些人沒有在名單上,我明天還會再跑一趟.我剛才去了章敏傑家的查經班,席媽媽明天要回臺灣,她願意帶些資料袋回去募款,我現在拿了資料袋就再送過去!」蒼老的臉上閃過一絲疲憊,卻遮不住滿臉純真的喜悅.靜玲為他倒了一杯冰茶請他稍事休息再走.神父咕嚕的一口氣喝了大半.我想到十字苦路上,他們就拿苦艾調和的酒給他喝(27:34).


「完成了!(19:30)


   神父對於我們為他設定的緊迫「期限」,不負所望的達成了.在這數週的探訪中,神父除了我們為他排定的緊密行程外,尚且風塵僕僕的四處奔走,只為了要想為建堂再多籌募一些基金.下鄉走透透的神父,雖然受到大多數教友熱忱的歡迎,仍然免不了遭到許多閉門謝客的挫折,甚至當面無情的屈辱.畢竟,若沒有一點聖神的恩寵,要在現代忙碌的生活中,擠出一點空間來容納一個在現世中對自己沒有任何利益的神父造訪,似乎是緣木求魚的神話.神父自己從不提起,但好幾次我從他落寞的神情中看到一絲焦慮與失望,「這時,那出賣耶穌的猶達斯,見他已被判決,就後悔了」(27: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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